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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二十三/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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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羅在一道震耳欲聾的響雷聲中睜開眼時, 他發現自己已經置身於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裏。

這個地方天空是灰沈一片的曇色,豆大的雨點從天上密集地落下, 打落在到處頹廢簡陋的樓房的屋檐之上,更落在他身上、帶來真實的刺骨冰冷感。

羅身上穿著的衣服很快被濡濕, 他下意識伸手壓下帽檐去抵擋那些過於誇張的雨水,正猶豫著自己應該往何處前進時,在這沙拉啦的誇張雨聲之中,來自陌生地方的咚咚聲就隱隱約約地傳來。

羅下意識仰頭看去,又直覺地認為,那些咚咚的聲音是來自於面前其中一棟有著磚紅色屋頂的矮房後傳來的。

因為不知自己該往何處,他就邁著步伐冒雨前進。

轟隆隆的雷聲還在持續, 仿佛下一秒就要把雷劈落在他的身上,但那鍥而不舍的細微聲音,還是吸引了羅的註意力。

他一點點前進, 又繞過磚紅色矮房的墻壁,接著又在房間的後方, 瞧見一個在雨中不斷與鐵椿切磋的女孩。

那個鐵椿就類似於尋常練習武術的人會用上的木椿, 上頭有著各種各樣分差出來的分支, 練習的人避過那些分支進行練習,而此刻的少女,則是冒雨把細小的拳頭一下一下地擊落在鐵椿之上。

銀色剛好過肩的長發被雨水沾濕、剛好披散在腦後, 她湛藍的眼眸如同一潭死水般註視著面前的目標,即使拳頭表面的皮膚已經在她的練習底下被磨出了水泡甚至開始冒血,她也只是停下來再次把繃帶調緊, 就繼續她的練習。

羅就這樣目不轉睛地在雨中打量著那個穿著旗袍的女孩。

暗藍色的旗袍濕漉漉地貼在她的身上,上頭幾乎全是血與泥巴的痕跡,早就看不出本來的花紋與款式了,而小女孩過於瘦弱的手腳上幾乎都纏上了繃帶……

然而即使是那樣傷痕累累的她,還是堅持在雨中與那個鐵椿對練,一聲又一聲的擊打鐵椿聲,在雨聲之中顯得越發清亮。

——為什麽不再雨停了之後再練習?

為什麽不稍微休息一下?

為什麽她那時候的眼神,看起來就像是死去一般。

明明只是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

一陣難以形容的揪痛從羅的胸口蔓延開來,因為實在看不下去那個瘦弱女孩在雨中糟蹋自己的行為,就忍不住地喚起了他的名字。

“風信……”

只是,他還沒把話說完,那邊的小女孩就忽而失去重心地跌坐在地上,她大口大口地喘息著,滲血的拳頭在地上逐漸攥緊,她掙紮著想要站起來,卻還是失去了所有力氣。

她的小腿與手臂肌肉在她無法控制的情況下突突直跳,那是肌肉被過度使用之後引起的抽筋,羅想馬上過去把女孩扶起來讓她休息,卻又在這時候,聽見了一聲粗魯的開門聲。

轟的一聲,磚紅色矮房的後門被粗暴地打開,木門直接被推貼在墻壁之上,不大不少的聲浪卻不知為何嚇得嬌小的風信渾身一顫。

跪坐在地上的她,本是一潭死水的藍眸此刻全換上了恐懼與絕望。

她沒有擡起頭來,卻又見另外一個與她留著同樣銀色短發的魁梧男人從房間裏面出來,並且擡腿狠狠地踢向風信的腹部之上。

她瘦弱的身體被踹飛老遠,後背又直接撞在房子後院一棵高聳入雲的大樹之上,更多沈重的雨點隨著樹幹抖動而落下,又把風信狼狽地淋了一身。

她硬生生吐出一口猩紅的血水,無法說話,就只能大口大口地喘息。

“光是這種程度就倒下,這樣的你還算是我女兒嗎?!”

那個銀發的男人渾身殺意地看著那倒在地上、如同殘破抹布一般的女孩,粗壯的手臂直接掐著女孩纖細的脖頸把她高高架起,待看見風信勉強地擡起右手想要把他的手扒開,才滿臉嫌棄地把她扔在地上,接著氣惱地走回室內。

而看著男人逐漸遠去,風信滿是恐懼的眼神又逐漸恢覆了死寂。

她從地上掙紮著爬了起來,然後又挪動著艱難的腳步接近各種練習的道具,首先是揮拳的訓練,接著是用腳踢那些懸掛在樹下的沙包,然後……

她一直用掏空自己甚至是透支自己的勢頭練習,直至……

她素質不錯的夜兔身體也承受不住,終於在地上昏厥過去。

那些接連不斷的練習聲在空中瞬間消失,雨水直接打落在女孩瘦弱的身體之上,仿佛再這樣下去,她的身體就會就這樣在混著她血水的泥濘之中化掉……

而羅再一次按耐不住,正打算往前跑去,卻又發現自己面前的畫面忽然又改變了,四周的雨聲與雷聲驟然變細,而他自己,則是濕漉漉地出現在一棟簡陋的木房之中。

那是一棟到處都在漏水的昏沈房間,整體看去就比他在燕子島貧民窟那邊見到的房間還要惡劣,他能以把整個房子的布置一目了然。

好幾個手工制造有點粗糙的儲物櫃,客廳中央的一張四方桌子,角落的兩個獨立間是其中一個臥室與浴室,廚房就在客廳中央,雜物不多……

這是風信的家嗎?羅有些困惑地看著,又註意到那在正門旁邊放著的兩把巨大遮陽傘,深藍的顏色,並不是風信的,到底是……

“咳咳、咳咳……”

而就在羅有些困惑的時候,一個女人微弱的咳嗽聲就從唯一的臥房裏傳來,他下意識想要接近聲音的源頭,他身後的大門就被推開了。

一個身高只到他大腿的小女孩打著一瓶紫色的遮陽傘從門外進來,她把雨水抖落在室外,又脫下鬥笠與披風走到臥房裏頭。

羅認得那一把標志性的銀色長發,此刻女孩的長發到了腰際,看起來是比他最開始從後院見到她的時候又長大了一些,她一雙湛藍的眼眸沈靜而不帶波瀾地看著床上那個正在咳嗽的女人,又踮起腳尖給她遞去一杯水與藥丸。

從這個角度,羅實在看不清床上女人的模樣,就只能看見女孩那個依舊瘦弱的背影與手腳上纏繞著的更多染血繃帶。

然後,在風信伺候那個女人躺下之後,羅又看她邁著步伐走到料理臺附近動作利索地準備起飯食,再把家裏裝滿水的盤子倒掉,換成新的器皿放在屋檐漏水的地方……

她一天的工作真的很忙碌,比如說是洗刷衣服、準備晚飯、打掃家裏以及伺候患病的母親,而在那個男人回來的時候,她又不得不用上所有的時間在外頭練習拳法與戰鬥,直至天亮才能歇下。

他記起風信無數過讓他無法勝過的瞬間。

她也是用那麽冷靜的眼神把他那些三腳貓功夫一一破解的,那時候他還覺得不甘心,想來是他那時候不知道,風信的童年是用這種方式度過。

羅深邃的眼神逐漸染上了茫然,這樣灰色訝異的畫面在他面前周而覆始,直至某一個響雷轟頂的晚上,那個銀發的男人再一次從工作當中回到家裏。

那個總臥病在床的女性也從床鋪上下來,似是因為某些事情同男人起了爭執,就被男人拳打腳踢——這時候在後院練習的風信奪門而入,想要推開那個力大如牛的男人,卻反而被一腳遠遠踹開。

而羅就是這樣看著那個女孩的眼神從驚慌轉而絕望,她一句話也沒說,就看著自己的母親在父親的暴力底下昏厥了過去。

那個暴戾的父親再一次奪門而去,不知道去了哪裏。

而風信半睜著眼眸,又看著那個母親像是瘋了一般不斷伸手揪緊自己的頭發,歇斯底裏地在家裏尖叫,又伸出手來掐住風信的脖頸。

“為什麽…你要長得那麽像你父親!”

“你這個怪物…怪物!”

瘋掉的女人把風信壓在地上,滿口都是對風信的指控。

而縱然以風信的訓練強度,她絕對能夠輕易把這個女人挪開,但她還是沒有反抗、就只是茫然地看著那在自己身上坐著的母親。

“媽……”好幾個幹澀的音節從風信的喉嚨沙啞地發出。

那個女人的瞳孔猛地收縮,手上的動作出現了一瞬的遲疑。

而也興許是風信的聲音在哪裏觸動了那個早已因漫長被虐待的經歷而失去了理智的女性,她驚慌地從自己親生女兒的身上退開,然後又顫抖著、奔跑著離開了那棟壓抑的矮房。

並……再也沒有回來。

風信站在門前望著那個渴望著解脫的母親越走越遠,雖然有過一瞬跟隨著母親遠去的念頭,但似是顧忌到自己那張長得與父親過於酷似的臉龐,她沒有跟上。

而隨著那個女人的背叛,那個家的氣氛急轉直下。

或許是失去了出氣筒的關系,那個與風信長者同出一撤面容的男人,很快就把發洩的習慣轉嫁到風信的身上。

然後,就是在第不知幾遍被父親傷害的晚上,那個男人用銀色的利刃劃傷了風信的皮肉,鮮血從腰間的傷口流淌而出、染了一室地板的血紅。

而風信瞇了瞇眼睛,望著那總是以高高在上姿態傷害著她,從未讓她感到過半點安心的存在。

逐漸的,她看待面前男人的眼神也從“敬畏”變成了“威脅”。

她顫抖著承受被掐脖頸的痛苦,那時候,心中的道路就剩下了唯一一條——

於是,她反手把那插在自己腰間的銀刀利落地拔/出,並且筆直地朝著那個男人的心臟刺去——不止,她把刀刃飛快地拔了出來,然後再抹向男人的喉嚨。

鮮血就像噴泉一般從男人身上的傷口處噴湧而出,沈重的身體就這樣跌倒在地上,然後,鮮血逐漸與她的混雜在一起,流淌到屋外,與雨水混雜在一起。

風信脫手把利刃扔走,然後,又把後背貼著墻壁滑落,縱然身上還帶著足以致命的傷痕。

但看著那個男人徹底在自己面前死去,她自出生以來,首次睡上了一頓安穩的覺。

天色陰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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